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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十九天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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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白曲所說,沈安世確實是鮮少留客的。

這偏殿的房間中,設有床榻、桌案,修真者常用的蒲團,除此以外,就沒有多餘的擺設了,放眼望去,很是素凈。恐怕白曲也沒有招待過女修,不知道該添些什麽東西合適。

若想窺見這洞府主人的意趣,便要推開窗戶。擡眼一望,一片翠綠之色,微風拂過,吹動千萬竹枝,落下一片陰翳,偶爾可見幾處細碎的光亮,忽隱忽現,宛如水面上的浮光。

白曲告訴韓雪紹,這片竹林深處有一汪寒池,適逢夜半,池水就會化作巨大的玉石。

聽它描述,韓雪紹隱約猜出,那大約就是夜露石,見光化水,每逢深夜才會顯現出原本的相貌。

和普通的玉石不同,夜露石是活物,生長條件極為苛刻,即使有心栽種,恐怕也難以養活。這麽多年以來,她也就只在斷念崖之下見過此物,沒想到清延宮竟然也有一塊。

修真者辟谷,說是要好好招待客人,其實白曲也不需要做太多事情。

它是想和韓雪紹多親近親近的,畢竟這麽多年沒見到一個活人了,難免想要傾訴一下,韓雪紹對它口中的沈安世有幾分興趣,不過,一路奔波後,她也該打坐修煉,填補真氣了,就只好婉拒的白曲的好意,只說明日再來同它聊天。白曲聽後,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。

系統眼見著白曲拍著翅膀飛走了,松了口氣,抱怨道:“它話可真多呀,我就沒見過話這麽多的鳥,人也沒見過,說了這麽久竟然都不帶喘口氣兒的,我想說話都插不上嘴。”

韓雪紹“吱嘎”一聲合上房門,回過身,又去將床下的蒲團取出來,盤腿坐了上去,聽到系統這番風涼話,心裏暗暗一哂,說道:“相較於你,它還是略輸一籌。”

系統被她這話說得一哽,立刻換上了高深莫測的老者聲音,清了清嗓子,說道:“我對沈安世幾乎是一無所知,只知道他是錦華尊者,也是第一個得道的劍修。剛才白曲劈裏啪啦說了一堆出來,說沈安世生性淡漠,和所有人的距離都忽遠忽近,他沒有特別要好的友人,也沒有特別記恨他的仇家……這是它對沈安世的看法,我想知道雪雪你是如何看待他的?”

它問這些,實在是在韓雪紹意料之中。畢竟,它給韓雪紹的感覺像是俯察這世間萬物的神靈,每當它發現一些脫離掌控的事情,就總是將手伸得更長,試圖將一切都歸入彀中。

“叔父他不是不善交際,而是覺得沒必要,所以從來不刻意去接近誰。”韓雪紹想了一下,說道,“世人大多認為錦華尊者是個只知道埋頭修煉的劍修,然而,事實並非如此。”

她和沈安世的關系,比常人更緊密,因著那皮肉下流淌的滾燙血液,來自相同的地方。

不過,她和沈安世的關系,也遠遠談不上親近。一個是雁追門的大乘期巔峰氣修,一個是清延宮中位列仙班的劍修,如果不刻意接觸,就會像這百年以來,未曾有過片刻交流。

韓雪紹說道:“更多的話,我便不說了。我和你一樣,也在試著了解他究竟是什麽人。”

她為數不多和沈安世面對面說過話的一次,也就是在百年之前,沈安世得道飛升之後,回到本家,耐心地解答後輩們愚蠢又幼稚的問題,其中就有她年少輕狂的一些見解。

之後,沈安世也來過一兩次本家,韓雪紹大多時候都是遠遠地看著,沒再同他說過話。

倒也不是她不願意,韓家子弟,沒有哪個不心心向往著這位錦華尊者的,可沈安世又哪有那麽多閑心,一個個再來應付他們的糾纏,於是家主幹脆只允許他們在門外觀看論道。

韓雪紹心想,她對沈安世的印象,也就僅僅停留在那白衣勝雪的一點虛幻身影。

如果還要舉出沈安世身上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一個地方,大概就是那只持劍的左手,腕節上生著一道彎折迂回的胎記,晃眼一看,好似血痕,拓印在他腕上,又像是雪中的紅梅。他慣用左手,劍氣雖然強橫,卻因為他偏愛軟劍,翻腕轉勢之際,靈動飄逸,可堪驚鴻落影。

她此生接觸的劍修並不多,除了沈安世以外,還有一個,就是令她郁氣難消的龍祁。

韓雪紹適時地止住思緒,不願讓龍祁的身影鉆進腦海中,將其扔到九霄雲外去了。

系統大概是在想事情,沒有說話,韓雪紹正好圖了個清凈,祭出三色玉墜,放於膝上。玉墜似有所感,青色縠紋隱隱浮現,鼓聲,琶音,鈴響,依次響起,卻如蜻蜓點水,僅僅只是響了一聲,很快便散去,只留下玉墜上的青山之色,正在源源不斷地向丹田送去真氣。

大約一個時辰後,運轉了百次小周天,才終於令她丹田內的真氣重新變得充盈。

所謂氣修,依仗的便是真氣,丹田所能夠容納的真氣比尋常修士更多,所消耗的真氣也更多。也正是因為這個,能夠填補真氣的三色玉墜,對於一個氣修來說,就格外重要了。

韓雪紹緩緩睜開眼睛,模糊的陰影從視線的外圈向後退卻,房內的景象映入眼簾。

系統:“嗶嗶嗶。”

韓雪紹說:“講。”

“我剛才趁著你打坐的時候,去翻閱了一些別的東西。”系統說著,韓雪紹註意到它又換上了一種嬌滴滴的女聲,尾音微翹,停頓很不明顯,聽著很像是咬破了糯米團子,從中流出來的桂花釀,“然後,我大概明白沈安世、謝貪歡、祝尋魚這些角色存在的原因了。”

“從我們,或者說,從讀者,甚至從作者的角度來看,《禁火尊者踏淩霄斬九州錄》這本書的主角就是龍祁,所以,這個世界的所有東西都圍著龍祁來轉,這很正常。倒不如說,如果哪天其他人不圍著龍祁轉,那才會變得負分如潮。”它繼續說道,“然而,就像雪雪你當時在客棧對我說的那句話一樣,‘對你們來說,這只是其中一個世界,對我來說,這就是我的一生’。沒錯,當它從一本小說變成一個世界的時候,所有角色都變成了獨立的存在。”

“龍祁在華山派的時候,常得頭籌,書中只草草寫了和他爭奪頭籌的都有誰,其他的基本都是炮灰,連名字也不會提及。可是,事實上,華山派底蘊深厚,即使不說龍祁,不說華山派掌門,光提那幾個長老,就在修真界中排得上號。舉個例子,大長老是劍修,大乘期巔峰,二長老是器修,大乘期中期,然而他們有何經歷,他們出身如何,友人有誰,仇家又有誰,書中只字未提。但這並不代表沒有發生,只是——只是沒有寫出來,僅此而已。”

“雪雪,你遇到龍祁的時候已經是雁追門門主,大乘期巔峰。你師從何處,你是因誰入道,你這一路上,遇見過誰,和誰道別,對那本書來說,這些都不是重點,重點是你和龍祁的,咳,愛情。在這本書不再是一本單純的書,而是一個世界的時候,作者不曾填補的劇情漏洞,設定,世界觀,都隨之發生改變,正因為如此,才有了隨之而來的……這些人。”

系統所闡述的觀點很奇特,韓雪紹起先有幾分漫不經心,後來還真的被勾起了興趣。

她微微瞇起眼睛,輕描淡寫地說道:“所以,你如今相信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了嗎?”

系統哼哼唧唧,支支吾吾,含含糊糊,憋出幾個字來:“這個嘛,有待考量。”

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,韓雪紹就順勢往下問了問:“你的‘宿主’有過幾任?”

“討厭,人家就只有你一個啦。”系統說著說著,忽然又變成了之前那種蒼老的、一聽就閱歷豐富的老者聲音,“真的,你是我的程序正式開始運行以後的第一任宿主,其他同事能一次性接管七八個世界的宿主呢,如果不是這樣,我哪可能成天都賴在你身邊跟進度。”

它說的詞總是很怪,幸好韓雪紹的接受能力很強,大概能猜到它表達的意思。

韓雪紹又說:“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叫‘龍傲天打臉系統’?龍傲天和你有什麽仇?”

“倒也不是有仇……”系統苦不堪言,“就是說,龍傲天嘛,放在這個世界就是龍祁,他其實也有系統,是叫‘龍傲天系統’,長期壟斷這個行業。然後,我們公司和那家公司是死對頭,水火不相容的那一種,呃,忘記你聽不懂了,大概就像是雁追門和青謠派的那種關系吧,可能還更嚴重一些。總之,我們的服務宗旨是,樹立綠色社會,反壟斷從我做起。”

聽不懂,不過感覺也沒必要聽懂。韓雪紹熟練地忽視了系統的這一大段話。

她說了個“好”字,當作應付,然後比了個手勢,示意系統噤聲,她有事情要做了。

收起三色玉墜,韓雪紹祭出水鏡。和玉墜不同的是,當她輕撫過玉墜的時候,會隱約感覺到宮商角三位器靈的回應,而水鏡卻毫無反應,好似石沈大海,濺不起半點水花。

這就是有沒有器靈的差別所在了。她想,不過,這也在她的接受範圍之內。

從韓雪紹決定抹殺鏡中器靈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經考慮好了一切。

將手貼在水鏡的兩側,薄薄的鏡面觸及掌心,壓出一條平滑流暢的紅線,它是沒有邊框的,好似一塊邊緣平整的浮冰,即使置於膝上,那重量卻近乎於無,有種不真實的感覺。

系統曾說過,這水鏡是關乎精神力的法寶,原作中,它是狐王曇沅的第一個紫階法寶,而謝貪歡也為此處心積慮,布下重重殺陣。從這些事情足以窺見半點端倪,水鏡若是交由靈修使用,恐怕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功效,可它畢竟是紫階法寶,又落到了韓雪紹手裏,怎麽說也得發揮出八.九成的功效——這麽想著,韓雪紹輕輕呼出一口氣,逐漸將真氣註入其中。

在面對龍祁的時候,她無意間用出了水鏡的幻象之術,如今有意使用,相較之前,更加得心應手。不過幾息,房間內就已經彌漫著一種奇異的、宛如朝霧般的真氣,和她的真氣有相似之處,卻又不盡相同。她隱隱明白,踏入其中的人就會被這真氣糾纏至幻象深處。

緊接著,韓雪紹將水鏡豎起來,真氣匯於指尖,化面為點,輕按在鏡面之上。

她記得書中那一句題詞,“千年孕育,水月化鏡”,也意喻著“鏡中花,水中月”。

這面水鏡,除卻它特有的幻象之術以外,就是一面普通的鏡子。而普通的鏡子是用來照的,水鏡中卻沒有顯出半點景象,光憑這一點來看,這鏡面之上就該藏著一處妙用。

也不過是一時的興起罷了,韓雪紹垂下眼睛,望著鏡面,試探地念出了沈安世三個字。

鏡中的雲霧散去,逐漸顯出一座雲間宮殿,門庭由兩柄巨劍交錯構成,另一側立有一塊碑石,落下三個遒勁有力的字“清延宮”。然而,畫面停在門庭處,便再無法前行一寸了。

果然,即使是紫階法寶,也無法越過仙凡的這一道界限。

韓雪紹沈下心緒,慢慢地想著:還是說,如果她得道飛升,水鏡也能夠有所提升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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